正文 111、脱胎
ps：很开心，我没有食言，三更两万字。昨晚lkjljlk打赏并留言，觉着很幸福，和打赏无关，只是感觉每天写出来的东西还有朋友在看，一高兴就说三更最少一万五，我做到了！
乔南松的确累了，他本就是个性格刚烈得近乎脆弱的人，办公室里的不称心，对前途着实的焦虑，再加上赵家人刀子一样的生硬态度，心病便已十分沉重，又被风寒积攒了许多沉疴，骤然听到父母也遭受到欺辱，心头怒火喷涌而起，生平第一次一口气没忍住，但又不知怎么好发泄，生生将自己拖入了黑暗的深渊。
这一觉，无比的踏实，黑暗中只觉着身体渐渐柔软下来，恍惚置身在琼大田径场的足球场里，秋后的阳光暖暖的，很舒服，很容易诱惑人睡眠的兴致。
不知过了多久，头有点晕，心中有一点恶心的感觉，慢慢睁开眼，正是午后，刺眼的阳光被洁白的房间一过滤，暖暖的，酥酥的，偶尔有车鸣穿进玻璃，也显得那么安逸。
使劲渣了几下眼睛，想拿过手看看，刚一动，头前有人柔声道：“醒来啦？多休息一会儿，我陪着你呢。”
都不用去看，乔南松知道是乔燕，闭上眼睛吸着鼻子，叹息般道：“真好，能清晰地闻到你的味道，我就知道回到人间啦。”
唇上一暖，睁眼去看，额头隐见未消的青紫，捧着自己脸的手，左腕上系着纱布。
“我睡了多久啦？”偏过头看看，乔南松明白自己在病房，心里有点担忧，问道。
乔燕从旁边柜子上端过一杯凉开水，扶着他的头靠在自己怀里，微微倾斜着水杯先润他的唇，嗔道：“不能多喝，睡了两天多快三天呢，先沾点水汽润一下胃，等会儿再多喝点。”
乔南松收了下手脚，感觉身体渐渐是自己的了，便歪着头依着乔燕坐了起来，亲亲她的额头，道：“回家去啦？委屈你了呢。”
乔燕试了试，也知道他只是虚弱，如今看手脚能活动了，心知已经没事，便将身子偎进乔南松怀中，长长叹出一口气，摇摇头，没说话。
“怎么把自己割伤了？”手指滑过乔燕手腕，她中指便是一跳，疼痛还没有过去，乔南松皱起眉，犹豫了一下又问道。
乔燕呢喃道：“没事的，过几天就好了。”又抬起手掩住他的唇，道，“别说话，我想听你的心跳，什么也别说。”
乔南松这时候才敢转动脑筋，忖度片刻，觉着这道伤口应该和赵家有脱不开的干系，低头去看，乔燕呼吸均匀竟已睡了过去，心头又是生气又是疼惜，便放松了右臂揽着她，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惊动了起来。
午后的空气，很容易让人睡着，乔南松精神本就没完全恢复过来，渐渐眼前也朦胧起来，掐了一把鼻根略略清醒了点，转头去打量病房，发现竟是单人间，心里纳闷，正要往窗外多看两眼判断是哪个医院，房门吱呀被推开，赵平安缩头缩脑钻了进来，嘴里低声道：“姐，南松哥还没醒……呀，哥，你醒了？”
赵平安脸上的惊喜发自内心，乔南松从来也没有把对赵家的不满放在一个未成年孩子身上，温和摇摇手示意别大声，待赵平安凑过来，指着乔燕的手腕道：“这怎么回事？”
赵平安不敢去看那道伤痕，眼神闪了过去放在乔南松身上，搬了个凳子坐了过来，小声道：“说了你也别生气，我姐自己弄的。”
于是将那天晚上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道：“哥，你说我姐会不会也不要我了？”
乔南松反问道：“你小子，按说你该帮着你爸妈才对，怎么……”
赵平安咧咧嘴，道：“我爸本心是不愿这样的，但他从小是老太太一手拉扯大的，也不好反着来。我妈，反正我从小到大跟她呆在一起加起来没两年，就算跟他们在一起，事事都被他们命令着去做，心里就希望有个护着我的姐姐呢。后来你也知道喽，我姐回来了，对我从来不逼着做着做那，我喜欢和姐说话。”
乔南松明白了，原来是从小缺少关爱，而乔燕的性子又不是强迫别人的那种，对这种问题少年最容易产生一种类似于孺慕的感情，难怪还没多久，赵平安就明显向着乔燕说话了。
于是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笑道：“没事的，你姐姐不是那种人，她心里有谁也比不上的计较，是是非非她都很清楚，也不是迁怒于人的性子。”
赵平安这才放下心来，蹲在床头半下午，估计也想了很多东西，门外脚步声响的时候，才对乔南松始终保持着不动的姿势表示出惊讶，吃吃艾艾道：“哥，你不累啊？”
乔南松笑道：“要是不累，能一睡就是三天？现在不累，才三天，她又瘦了不少呢。”
赵平安点头赞同，道：“可不是么，前天又去电视台请了假，到现在还没合过眼呢，你要是不醒来，我还想着偷点安眠药冲水里去了。”
乔南松哑然失笑，赵平安还是这性子，想办法也与众不同。
这次来的是廖老和高平，后面跟着医院的医生，进门一看乔南松已经坐起来了，廖老先松了口气，道：“皮猴，你再不醒来，你这个小女朋友真该倒下去了，这孩子，性子也倔，一身病不比你轻哪。”
乔南松急忙让赵平安去搬凳子，廖老枯瘦的手在赵平安脑袋上拍了两下，道：“这小子不错，人是笨了点，本性不坏，跟赵立峰那个老东西不一样。”
乔南松笑笑，对赵平安道：“身上有钱没？先回家去，等我好了，会劝你姐回去的，记着不管她和家里的关系怎么样，始终都是和你一母所生的姐弟，你也好好休息，过几天成绩出来就该体检呢，别荒唐了身体。”
赵平安翻了下口袋，没几块钱了，乔南松从柜子上拿过衣服取出平时以防不时的零钱塞到他手里，道：“拿着，就当是你姐姐给你的，别让人知道就行。”
想了想，又道：“前几天我还说要送乔乔一件礼物，过几天病好了咱们一起去，你负责挑，我负责买，我电话你知道，去的时候给你发短信。”
赵平安眼眶一红，快步出门走了。
廖老指着乔南松向高平笑道：“看来精神劲不错了，唔，这场病也算来的及时。”
高平奉承道：“您老的关门弟子，心态还能差了？最起码要比我们几个不成器的强才好。”
廖老悻悻道：“小犊子，还埋怨上我了呢。”
说笑几句，乔南松将沉睡中的乔燕轻轻平放在床上，慢慢挪下来在地上走动，问道：“您老怎么来京城了？是不是身体又出毛病了？”
廖老笑道：“是有点小毛病，例行检查嘛。这次安娜原本要跟着的，学校新建的食堂出了点问题，住院的学生很多，她妈就请了几天假跟着来了。”
乔南松喜道：“老太太也来了？这感情好，赶明儿我请她带着乔乔满大街溜达一圈，看赵家谁还敢再逼迫。”
廖老哼道：“现在知道单打独斗不成了？个兔崽子，毕业的时候就让你听我的安排，犟得跟头驴似的，现在吃亏了，被人家算计了，醒悟了？！”
乔南松笑道：“吃点亏好，现在吃亏，总比将来吃亏好的多。不是我乌鸦嘴，您老能陪我们这一辈到七老八十？以后的路还是要自己走的，多吃点亏，将来就好走一点。”
廖老想了想，便不再追究这个问题，正色问道：“小李和小高虽然会帮着你，但在京城这块，直属机关里面要干出点成绩不容易，趁着现在到处调动，你想好去哪没？组织部水太深，小高和小李互相扶持着，他们有这个高度别人不敢随便怎么样，我想了下，觉着你还是去下面比较好。”
乔南松沉吟了一下，望着窗外沉落的夕阳忽然冷笑，道：“我倒觉着您老不用着急，要去下面，会有机会的。”
高平劝道：“你别执拗，听老师的，现在有这个机会，下调的干部很多，你这次在党校的表现，不管怎么说也称得上优秀，过几天到组织部之后再想办法做点事情争取很快转正。你想想，一转正你要去下面就可以当个实权的副科，咱们又不是没办法。”
想想又劝道：“你别老想着欠谁的情，咱俩加上刘长河都是老师的学生，自古以来同门师兄弟相互帮忙的还少见？这么聪明个人，在这事儿上怎么就这么倔呢。”
乔南松搬了凳子坐过来，拉着高平的手笑道：“看你说的，别人都能说你是我学长，我还能不承认？咱们互相扶持是肯定的，我要依靠你的时间还长，现在就一下子把底牌摊出去那还能行？”
高平摇头苦笑，叹道：“我资质不行，实在想不透你到底怎么看的。”
廖老正沉吟，蓦然眼前一亮，若有所思瞥了乔南松一眼，听高平这么说，不悦道：“你这孩子，我当初就看你为人老实不忘本，做事又踏实可靠，这是你的优点，这么多年的官场还没把你本性改变，足以说明我这眼睛还没瞎。行了，你善于做事，要说利用人借用势还得看这小子，鬼精鬼精的，骗走人家孙女，又把鬼主意打到人家头上去了。”
高平一愣，转头瞧着乔南松讶道：“你，你想利用赵家？”
乔南松舔了舔嘴唇，望了一眼熟睡中的乔燕，狠狠道：“赵家毕竟也是有头有脸的，乔乔跟我走了本来就在打他们的脸，加上赵家的人从内心里还是希望能把乔乔拽回去当和亲公主的，我若不死，他们能得逞？”
高平下意识接口，道：“唔，是这样，他们连下黑手投毒的事情都能做得出……啊，那个，完了再跟你细说吧。”
乔南松听到投毒两个字，霍然回过头来，廖老示意先别问，慢慢方将冷厉如芒的目光淡了下去。原来他认为乔燕没必要和赵家用血酒来表示对抗的，现在看来，乔燕的心里，恐怕比想象中更要痛苦。
高平又问道：“那，怎么借赵家的势？”
乔南松一只手挽着乔燕的手腕，心中疼痛，毫不犹豫道：“醒来的时候我就问过平安这几天的大概情况，既然他们能用的强硬手段都用过了，接下来自然该用软刀子。在京城，赵立峰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个能力在组织部对我怎么样，他也有他的人脉，要把我调出政治中心不是什么难事，当然前提是廖老不去阻止。”
高平点头道：“当然，赵家也是有自己的圈子的，你的处境又并不敏感，要想办法让你下去也不是很困难，只需要找个我也不能阻拦的借口就是了。不过，李书记那边……”
廖老挥手道：“不公开这层关系，再说我的弟子，赵立峰那蠢才的人能困厄住？皮猴现在还是个一名不文的办事员，也没资格事事都找小李，甚至你小高也别事事都帮他挡着。”
乔南松哼道：“高大哥不直接插手，赵家找的人自然有的是办法让我出现在副科级下调干部的名单中，我估计他们不会把我扔在最困难的地方，那种地方有你们在我就能出成绩，因此中等的，没有发展潜力的区县或者更下面的乡镇，将是他们给我安排的地方。在那种地方，出不了政绩，又有他赵家的人压着，只要在副科上压我**年十来年，我的前途就这么终结了。”
高平更对乔南松刮目相看，他和官场里的大多数人不同，对比自己有本事的人先佩服，然后才根据关系决定怎样对待，应声问道：“那也就是说你的实习期转正和副科级提拔，赵家会一手安排？如果是这样，你真打算顺着他们的安排来？”
乔南松哂笑道：“高大哥，赵家的这个安排的确很高明，易经里开篇就是乾卦，乾卦九五卦叫飞龙在天，上九卦叫亢龙有悔，用九，便是群龙无首。按照赵立峰的设想，我既无政治斗争的经验，又没有汇聚自己的能量，他们把我捧成飞龙在天之势，无非是想达到后劲不足的亢龙，进而造成龙困浅滩之局，不过他赵立峰敢小看我，就得准备着承受失败的结局。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同样，有权力的地方就有斗争，赵立峰如果有本事把一个地方经营成铁桶一块，赵家就不会在我一个没权没势的穷小子身上吃颜面无光的大亏。他敢放我下去，我就敢接管他的势力范围。诸葛丞相不是说了么，赔了夫人又折兵，这句话勉强能送给赵家吧。”
高平深吸一口气，首次真正如廖老一样认识了乔南松，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在党校吃了薛之荣那么大亏的毛头年轻人，一场大病之后居然能变得思维这么清晰。
门外啪啪一阵掌声，刘长河推开门，戴着墨镜穿了一身休闲服的李涞厚一边鼓掌走了进来，笑道：“廖老，看您还怎么否认偏心的事实，可被我们仨给逮住了！”
廖老鼻孔里哼了声，道：“我从来就没教过这些东西，这小子本来就这样，只不过在党校猛然被几件事压制住了，加上信息的不对称才吃了大亏。你小子都快赶上我了，还这么没大没小，小心你家老太太收拾。”
李涞厚哈哈一笑，拍着乔南松的肩膀道：“行，是个人物的坯子，你还太小，的确我们帮不了你太多，但别人给你规划好的路，我们也能顺手铺一下，休息好了就到组织部报道吧，好处我会让党建办送过来，时刻准备，最迟九月份你就得下去了。”
高平眼神一凝：“怎么，老赵家动弹了？”
刘长河在一边道：“蠢蠢欲动，声东击西，下午的党委会上有拿组织部开刀的声音了。”
李涞厚点点头：“嗯，有人提议让高平去市委担任办公厅副主任，一把手没表态，但看得出有点心动了。”
高平波澜不惊，他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处长，但要让他赋闲，还没那么容易，正如刘长河说的，这次试探的最终目标，是赵家只想泄恨的乔南松。
“想法是好的，不过，你真有信心？”廖老闭着眼睛细细想了一会儿，瞅了一眼乔燕问乔南松道。
乔南松转头看着乔燕，柔声道：“用距离让我和乔乔主动冷淡再达到他们的最初的目的，赵家还真能下得去狠心，只不过他们不了解也不可能理解我们的感情，亏赵立峰还上过战场，知彼知己的道理都不懂。”
他心中是有分寸的，廖老如果不在，就算自己已经被李涞厚接纳，最起码的礼节是必须要遵守的，但在廖老面前倘若自己还守着严谨的性子，难免被李涞厚不喜。
李涞厚果然是不以为忤的，笑道：“那我就等着看戏吧，行了，不打扰你们小两口了，我也是奉了我家老太太的命令来请廖老过去的，安大姐已经到了，就等您老过去开席呢。”
廖老深深看了乔南松一眼，重重拍了两把，感慨道：“混小子，好好干，别怕事，别后悔，天塌下来我给你顶着！”
乔南松笑嘻嘻打击了廖老几句，廖老没可奈何，一脸苦笑在三个人陪同下下了楼，钻上李涞厚来的时候坐的很普通的一辆军车扬长而去。
乔南松站在窗子前面看着他们的车走远了，爬到床上捏着乔燕的鼻尖低声笑道：“偷听的漂亮女奸细，人家都走了，还装呢，看你还醒来不醒来！”
乔燕睫毛抖动，她在廖老来的时候就醒了，心里不是很清楚乔南松如今到底怎样一个想法，便闭着眼睛装睡，不想乔南松的心跳便是她，稍有变动便能知晓。
毕竟高高悬起的心落了下来，乔燕红着脸钻到他怀中，悄声道：“有你宠着，真好。”
乔南松低头笑道：“不怨我？”
乔燕摇摇头，仰着俏脸道：“我们的感情，谁也不能破坏，这是原则，也是底线。我说过，有你的地方才是我的家，这个世上，只有你始终不变再没有别的企图的对我好。”
并着头趟了一会儿，护士进来查了房出去，乔燕忽然又道：“你这次生病，不仅让你脱胎，也让我重新认识了很多东西。”
“比如说呢？”
“嗯，很奇妙的感觉呢，说不来的。就是从问道回来的时候，妈妈和楠楠送我，那一瞬间我感觉到和跟你在一起的时候那种不同的幸福感觉了。鼻子很酸，心里却很喜欢，很享受那种感觉。”关着灯，外面的斑驳光影只透进了些微，乔燕的眼睛在黑暗中亮晶晶的，宛如站在地球上遥望星空里的恒星。
乔南松的确累了，他本就是个性格刚烈得近乎脆弱的人，办公室里的不称心，对前途着实的焦虑，再加上赵家人刀子一样的生硬态度，心病便已十分沉重，又被风寒积攒了许多沉疴，骤然听到父母也遭受到欺辱，心头怒火喷涌而起，生平第一次一口气没忍住，但又不知怎么好发泄，生生将自己拖入了黑暗的深渊。
这一觉，无比的踏实，黑暗中只觉着身体渐渐柔软下来，恍惚置身在琼大田径场的足球场里，秋后的阳光暖暖的，很舒服，很容易诱惑人睡眠的兴致。
不知过了多久，头有点晕，心中有一点恶心的感觉，慢慢睁开眼，正是午后，刺眼的阳光被洁白的房间一过滤，暖暖的，酥酥的，偶尔有车鸣穿进玻璃，也显得那么安逸。
使劲渣了几下眼睛，想拿过手看看，刚一动，头前有人柔声道：“醒来啦？多休息一会儿，我陪着你呢。”
都不用去看，乔南松知道是乔燕，闭上眼睛吸着鼻子，叹息般道：“真好，能清晰地闻到你的味道，我就知道回到人间啦。”
唇上一暖，睁眼去看，额头隐见未消的青紫，捧着自己脸的手，左腕上系着纱布。
“我睡了多久啦？”偏过头看看，乔南松明白自己在病房，心里有点担忧，问道。
乔燕从旁边柜子上端过一杯凉开水，扶着他的头靠在自己怀里，微微倾斜着水杯先润他的唇，嗔道：“不能多喝，睡了两天多快三天呢，先沾点水汽润一下胃，等会儿再多喝点。”
乔南松收了下手脚，感觉身体渐渐是自己的了，便歪着头依着乔燕坐了起来，亲亲她的额头，道：“回家去啦？委屈你了呢。”
乔燕试了试，也知道他只是虚弱，如今看手脚能活动了，心知已经没事，便将身子偎进乔南松怀中，长长叹出一口气，摇摇头，没说话。
“怎么把自己割伤了？”手指滑过乔燕手腕，她中指便是一跳，疼痛还没有过去，乔南松皱起眉，犹豫了一下又问道。
乔燕呢喃道：“没事的，过几天就好了。”又抬起手掩住他的唇，道，“别说话，我想听你的心跳，什么也别说。”
乔南松这时候才敢转动脑筋，忖度片刻，觉着这道伤口应该和赵家有脱不开的干系，低头去看，乔燕呼吸均匀竟已睡了过去，心头又是生气又是疼惜，便放松了右臂揽着她，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惊动了起来。
午后的空气，很容易让人睡着，乔南松精神本就没完全恢复过来，渐渐眼前也朦胧起来，掐了一把鼻根略略清醒了点，转头去打量病房，发现竟是单人间，心里纳闷，正要往窗外多看两眼判断是哪个医院，房门吱呀被推开，赵平安缩头缩脑钻了进来，嘴里低声道：“姐，南松哥还没醒……呀，哥，你醒了？”
赵平安脸上的惊喜发自内心，乔南松从来也没有把对赵家的不满放在一个未成年孩子身上，温和摇摇手示意别大声，待赵平安凑过来，指着乔燕的手腕道：“这怎么回事？”
赵平安不敢去看那道伤痕，眼神闪了过去放在乔南松身上，搬了个凳子坐了过来，小声道：“说了你也别生气，我姐自己弄的。”
于是将那天晚上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道：“哥，你说我姐会不会也不要我了？”
乔南松反问道：“你小子，按说你该帮着你爸妈才对，怎么……”
赵平安咧咧嘴，道：“我爸本心是不愿这样的，但他从小是老太太一手拉扯大的，也不好反着来。我妈，反正我从小到大跟她呆在一起加起来没两年，就算跟他们在一起，事事都被他们命令着去做，心里就希望有个护着我的姐姐呢。后来你也知道喽，我姐回来了，对我从来不逼着做着做那，我喜欢和姐说话。”
乔南松明白了，原来是从小缺少关爱，而乔燕的性子又不是强迫别人的那种，对这种问题少年最容易产生一种类似于孺慕的感情，难怪还没多久，赵平安就明显向着乔燕说话了。
于是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笑道：“没事的，你姐姐不是那种人，她心里有谁也比不上的计较，是是非非她都很清楚，也不是迁怒于人的性子。”
赵平安这才放下心来，蹲在床头半下午，估计也想了很多东西，门外脚步声响的时候，才对乔南松始终保持着不动的姿势表示出惊讶，吃吃艾艾道：“哥，你不累啊？”
乔南松笑道：“要是不累，能一睡就是三天？现在不累，才三天，她又瘦了不少呢。”
赵平安点头赞同，道：“可不是么，前天又去电视台请了假，到现在还没合过眼呢，你要是不醒来，我还想着偷点安眠药冲水里去了。”
乔南松哑然失笑，赵平安还是这性子，想办法也与众不同。
这次来的是廖老和高平，后面跟着医院的医生，进门一看乔南松已经坐起来了，廖老先松了口气，道：“皮猴，你再不醒来，你这个小女朋友真该倒下去了，这孩子，性子也倔，一身病不比你轻哪。”
乔南松急忙让赵平安去搬凳子，廖老枯瘦的手在赵平安脑袋上拍了两下，道：“这小子不错，人是笨了点，本性不坏，跟赵立峰那个老东西不一样。”
乔南松笑笑，对赵平安道：“身上有钱没？先回家去，等我好了，会劝你姐回去的，记着不管她和家里的关系怎么样，始终都是和你一母所生的姐弟，你也好好休息，过几天成绩出来就该体检呢，别荒唐了身体。”
赵平安翻了下口袋，没几块钱了，乔南松从柜子上拿过衣服取出平时以防不时的零钱塞到他手里，道：“拿着，就当是你姐姐给你的，别让人知道就行。”
想了想，又道：“前几天我还说要送乔乔一件礼物，过几天病好了咱们一起去，你负责挑，我负责买，我电话你知道，去的时候给你发短信。”
赵平安眼眶一红，快步出门走了。
廖老指着乔南松向高平笑道：“看来精神劲不错了，唔，这场病也算来的及时。”
高平奉承道：“您老的关门弟子，心态还能差了？最起码要比我们几个不成器的强才好。”
廖老悻悻道：“小犊子，还埋怨上我了呢。”
说笑几句，乔南松将沉睡中的乔燕轻轻平放在床上，慢慢挪下来在地上走动，问道：“您老怎么来京城了？是不是身体又出毛病了？”
廖老笑道：“是有点小毛病，例行检查嘛。这次安娜原本要跟着的，学校新建的食堂出了点问题，住院的学生很多，她妈就请了几天假跟着来了。”
乔南松喜道：“老太太也来了？这感情好，赶明儿我请她带着乔乔满大街溜达一圈，看赵家谁还敢再逼迫。”
廖老哼道：“现在知道单打独斗不成了？个兔崽子，毕业的时候就让你听我的安排，犟得跟头驴似的，现在吃亏了，被人家算计了，醒悟了？！”
乔南松笑道：“吃点亏好，现在吃亏，总比将来吃亏好的多。不是我乌鸦嘴，您老能陪我们这一辈到七老八十？以后的路还是要自己走的，多吃点亏，将来就好走一点。”
廖老想了想，便不再追究这个问题，正色问道：“小李和小高虽然会帮着你，但在京城这块，直属机关里面要干出点成绩不容易，趁着现在到处调动，你想好去哪没？组织部水太深，小高和小李互相扶持着，他们有这个高度别人不敢随便怎么样，我想了下，觉着你还是去下面比较好。”
乔南松沉吟了一下，望着窗外沉落的夕阳忽然冷笑，道：“我倒觉着您老不用着急，要去下面，会有机会的。”
高平劝道：“你别执拗，听老师的，现在有这个机会，下调的干部很多，你这次在党校的表现，不管怎么说也称得上优秀，过几天到组织部之后再想办法做点事情争取很快转正。你想想，一转正你要去下面就可以当个实权的副科，咱们又不是没办法。”
想想又劝道：“你别老想着欠谁的情，咱俩加上刘长河都是老师的学生，自古以来同门师兄弟相互帮忙的还少见？这么聪明个人，在这事儿上怎么就这么倔呢。”
乔南松搬了凳子坐过来，拉着高平的手笑道：“看你说的，别人都能说你是我学长，我还能不承认？咱们互相扶持是肯定的，我要依靠你的时间还长，现在就一下子把底牌摊出去那还能行？”
高平摇头苦笑，叹道：“我资质不行，实在想不透你到底怎么看的。”
廖老正沉吟，蓦然眼前一亮，若有所思瞥了乔南松一眼，听高平这么说，不悦道：“你这孩子，我当初就看你为人老实不忘本，做事又踏实可靠，这是你的优点，这么多年的官场还没把你本性改变，足以说明我这眼睛还没瞎。行了，你善于做事，要说利用人借用势还得看这小子，鬼精鬼精的，骗走人家孙女，又把鬼主意打到人家头上去了。”
高平一愣，转头瞧着乔南松讶道：“你，你想利用赵家？”
乔南松舔了舔嘴唇，望了一眼熟睡中的乔燕，狠狠道：“赵家毕竟也是有头有脸的，乔乔跟我走了本来就在打他们的脸，加上赵家的人从内心里还是希望能把乔乔拽回去当和亲公主的，我若不死，他们能得逞？”
高平下意识接口，道：“唔，是这样，他们连下黑手投毒的事情都能做得出……啊，那个，完了再跟你细说吧。”
乔南松听到投毒两个字，霍然回过头来，廖老示意先别问，慢慢方将冷厉如芒的目光淡了下去。原来他认为乔燕没必要和赵家用血酒来表示对抗的，现在看来，乔燕的心里，恐怕比想象中更要痛苦。
高平又问道：“那，怎么借赵家的势？”
乔南松一只手挽着乔燕的手腕，心中疼痛，毫不犹豫道：“醒来的时候我就问过平安这几天的大概情况，既然他们能用的强硬手段都用过了，接下来自然该用软刀子。在京城，赵立峰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个能力在组织部对我怎么样，他也有他的人脉，要把我调出政治中心不是什么难事，当然前提是廖老不去阻止。”
高平点头道：“当然，赵家也是有自己的圈子的，你的处境又并不敏感，要想办法让你下去也不是很困难，只需要找个我也不能阻拦的借口就是了。不过，李书记那边……”
廖老挥手道：“不公开这层关系，再说我的弟子，赵立峰那蠢才的人能困厄住？皮猴现在还是个一名不文的办事员，也没资格事事都找小李，甚至你小高也别事事都帮他挡着。”
乔南松哼道：“高大哥不直接插手，赵家找的人自然有的是办法让我出现在副科级下调干部的名单中，我估计他们不会把我扔在最困难的地方，那种地方有你们在我就能出成绩，因此中等的，没有发展潜力的区县或者更下面的乡镇，将是他们给我安排的地方。在那种地方，出不了政绩，又有他赵家的人压着，只要在副科上压我**年十来年，我的前途就这么终结了。”
高平更对乔南松刮目相看，他和官场里的大多数人不同，对比自己有本事的人先佩服，然后才根据关系决定怎样对待，应声问道：“那也就是说你的实习期转正和副科级提拔，赵家会一手安排？如果是这样，你真打算顺着他们的安排来？”
乔南松哂笑道：“高大哥，赵家的这个安排的确很高明，易经里开篇就是乾卦，乾卦九五卦叫飞龙在天，上九卦叫亢龙有悔，用九，便是群龙无首。按照赵立峰的设想，我既无政治斗争的经验，又没有汇聚自己的能量，他们把我捧成飞龙在天之势，无非是想达到后劲不足的亢龙，进而造成龙困浅滩之局，不过他赵立峰敢小看我，就得准备着承受失败的结局。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同样，有权力的地方就有斗争，赵立峰如果有本事把一个地方经营成铁桶一块，赵家就不会在我一个没权没势的穷小子身上吃颜面无光的大亏。他敢放我下去，我就敢接管他的势力范围。诸葛丞相不是说了么，赔了夫人又折兵，这句话勉强能送给赵家吧。”
高平深吸一口气，首次真正如廖老一样认识了乔南松，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在党校吃了薛之荣那么大亏的毛头年轻人，一场大病之后居然能变得思维这么清晰。
门外啪啪一阵掌声，刘长河推开门，戴着墨镜穿了一身休闲服的李涞厚一边鼓掌走了进来，笑道：“廖老，看您还怎么否认偏心的事实，可被我们仨给逮住了！”
廖老鼻孔里哼了声，道：“我从来就没教过这些东西，这小子本来就这样，只不过在党校猛然被几件事压制住了，加上信息的不对称才吃了大亏。你小子都快赶上我了，还这么没大没小，小心你家老太太收拾。”
李涞厚哈哈一笑，拍着乔南松的肩膀道：“行，是个人物的坯子，你还太小，的确我们帮不了你太多，但别人给你规划好的路，我们也能顺手铺一下，休息好了就到组织部报道吧，好处我会让党建办送过来，时刻准备，最迟九月份你就得下去了。”
高平眼神一凝：“怎么，老赵家动弹了？”
刘长河在一边道：“蠢蠢欲动，声东击西，下午的党委会上有拿组织部开刀的声音了。”
李涞厚点点头：“嗯，有人提议让高平去市委担任办公厅副主任，一把手没表态，但看得出有点心动了。”
高平波澜不惊，他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处长，但要让他赋闲，还没那么容易，正如刘长河说的，这次试探的最终目标，是赵家只想泄恨的乔南松。
“想法是好的，不过，你真有信心？”廖老闭着眼睛细细想了一会儿，瞅了一眼乔燕问乔南松道。
乔南松转头看着乔燕，柔声道：“用距离让我和乔乔主动冷淡再达到他们的最初的目的，赵家还真能下得去狠心，只不过他们不了解也不可能理解我们的感情，亏赵立峰还上过战场，知彼知己的道理都不懂。”
他心中是有分寸的，廖老如果不在，就算自己已经被李涞厚接纳，最起码的礼节是必须要遵守的，但在廖老面前倘若自己还守着严谨的性子，难免被李涞厚不喜。
李涞厚果然是不以为忤的，笑道：“那我就等着看戏吧，行了，不打扰你们小两口了，我也是奉了我家老太太的命令来请廖老过去的，安大姐已经到了，就等您老过去开席呢。”
廖老深深看了乔南松一眼，重重拍了两把，感慨道：“混小子，好好干，别怕事，别后悔，天塌下来我给你顶着！”
乔南松笑嘻嘻打击了廖老几句，廖老没可奈何，一脸苦笑在三个人陪同下下了楼，钻上李涞厚来的时候坐的很普通的一辆军车扬长而去。
乔南松站在窗子前面看着他们的车走远了，爬到床上捏着乔燕的鼻尖低声笑道：“偷听的漂亮女奸细，人家都走了，还装呢，看你还醒来不醒来！”
乔燕睫毛抖动，她在廖老来的时候就醒了，心里不是很清楚乔南松如今到底怎样一个想法，便闭着眼睛装睡，不想乔南松的心跳便是她，稍有变动便能知晓。
毕竟高高悬起的心落了下来，乔燕红着脸钻到他怀中，悄声道：“有你宠着，真好。”
乔南松低头笑道：“不怨我？”
乔燕摇摇头，仰着俏脸道：“我们的感情，谁也不能破坏，这是原则，也是底线。我说过，有你的地方才是我的家，这个世上，只有你始终不变再没有别的企图的对我好。”
并着头趟了一会儿，护士进来查了房出去，乔燕忽然又道：“你这次生病，不仅让你脱胎，也让我重新认识了很多东西。”
“比如说呢？”
“嗯，很奇妙的感觉呢，说不来的。就是从问道回来的时候，妈妈和楠楠送我，那一瞬间我感觉到和跟你在一起的时候那种不同的幸福感觉了。鼻子很酸，心里却很喜欢，很享受那种感觉。”关着灯，外面的斑驳光影只透进了些微，乔燕的眼睛在黑暗中亮晶晶的，宛如站在地球上遥望星空里的恒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