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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露水上的心事

    徐彦修出现的时候,是第三天清晨。天上两点繁星,薄薄的夜色意犹未尽,微水县跟墙头的猫一样,好梦正酣。守城小兵揉着惺忪的眼睛拉开铁门,惊悚发现等在外头的徐彦修,衣衫上尽是露水。

    “早!”徐彦修淡淡一笑,跨进城门。

    小兵呆愣了半响,才对着早已消失了人影的空气,回答,“早……”

    徐彦修夜半就下山,走到城门口时夜色正浓,他在那里看了两个时辰的星星,听了两个时辰的虫鸣,心急如焚。徐彦修急,是因为他接到了两封求救信,第一封来时,他哂笑着丢到一旁,第二封来时,他焦急地决定下山。徐彦修选择如此早进城是因为他不想遇上自己不想见的人,可当真的亲眼看见空无一人的茶摊,他又难过地停下脚步。

    被秋露打湿的桌子,安安静静重叠在皂荚树下,旁边的大水缸空荡荡的,一滴水也不剩。她们昨天的生意一定很好,徐彦修很欣慰。他坐在茶摊的小凳子上,打量这这个无比熟悉的地方,暗自猜测,她昨天在哪张凳子上歇过脚,在哪张桌子前到过水,在哪处地方收到钱,然后开心的笑起来。他这样想着,好像她真的就在自己眼前一样。这样真好,他得不到她,却可以站在她走过的地方,想象她。

    “喔喔喔——”公鸡打鸣的声音打破了微水县的沉寂的清晨,过不多久她们就会推着那辆独轮车,从街道那头说说笑笑的走过来。徐彦修觉得他应该在她们来之前做点什么。他挽起袖子,露出外科大夫一样干净柔和的双手,把桌子摆开,把凳子安上,然后提着水桶到城外的护城河里,将大水缸装满。做完这些,他的额头上起了一层细密的汗水,而他的心是快乐的。徐彦修看了看结着一层薄雾的木桌子,雾水很薄,脆弱的经不起阳光照射,便如他见不得光的心事一般。那层准瞬即逝的秋雾诱惑着他伸出修长柔和的手指在上面写下一个又一个相同的名字,隶书,小篆,簪花,瘦金……他会很多种书法,每一种都能让他写满一整张桌子,直到最后,东边的天空吐出第一缕朝霞。

    徐彦修望了眼即将蓬勃而出的东方,转身向**楼走去,而背在身后的双手,被冰凉的深秋露水冻得一片麻木。

    青青望着门顶,握着门扉的手强忍着暴怒的冲动,就在那处曾经出现过白菊花的地方,此刻用秋海棠摆出两颗紧挨着的红心,如果红心之间还有一把丘比特的神箭,她一定会以为自己回到了现代。他当她是三岁的孩子吗?演戏还演全套,居然用这么拙劣的恶作剧来骗她,真是个神经病!

    “青青,看起来周大妈没死心!”佟婆婆取下花束,下了结论,“定是她教唆自己儿子来干这件事。所以下次,你一定要告诉她,定了彦修,她儿子没戏了。”

    佟婆婆,你有必要时时刻刻都不忘把徐彦修挂在嘴边吗?青青抚额,“把花扔了吧,眼不见为净!”

    “扔了多可惜,反正家里插满了,正好插到店里去。”

    青青没奈何,而且在没弄清楚武安良真正的目的之前,她不打算轻举妄动。

    青青发现自己最近接连遇怪事,今天貌似也没有例外。先不提门上那糟心的红色秋海棠,也不说茶摊怪异的整洁和缸里的清水,更不用提对面王大娘纠结着三两妇人挤眉弄眼的表情。就拿眼前的情况来说,秋月,那个无时无刻不讨厌她,鄙视她的高傲丫头,居然贵脚踏贱地,要和她做朋友。

    秋月将两匹缎子的礼物又往她面前推了推,尽量让自己摆出一幅笑脸。正午的阳光很烈,秋老虎在散发最后的余威,秋月坐了一会儿就呆不住了,虽然她还擒着伞,虽然伞上面还有一个破陋的顶棚,虽然顶棚上边还有枯叶满枝的皂荚树,可是秋月就是觉得很热,薄薄的汗水浸透内衣,将她熏的喷香喷香的漂亮衣衫都给染臭了,汗巴巴的,真难受。可是对面那个营养不良的小青虫,居然还在那和自己矫情,小姐压箱底的布匹,她看着都分外眼馋,可是这个女人居然不想要。哼,不就是想在徐大夫面前表现自己视金钱如粪土的清高模样么!当谁瞧不出来似的。

    “青虫,哦不,青青,想收就收下吧,我不会笑话你的。”秋月用香囊揩着额上的汗水,希望能吸走臭臭的汗味儿,然后把芳香留下,“我告诉你哦,这可是好东西。京城里才能买得到的好东西。

    你看看这做工,这绣花,啧啧,多漂亮啊!”秋月摸着缎子,十分舍不得,她一件缎子衣服都没有,而青虫却有两匹,明明把徐大夫请进**楼的她也是功臣,比青虫的功劳还高,可是小姐却只送了她一小盒熏香。

    青青抚额,她真的是个见钱眼开的女人吗?她真的表现得很想要这些布料吗?虽然女人都喜欢漂亮衣服,可是如果漂亮衣服带着刺,她相信正常的女人都会拒绝。

    “秋月,你家小姐为什么要送我东西?”

    秋月拿看白痴的眼睛白了她一眼,道,“当然是要和你做朋友了。我家小姐说你性子好,心地好,人也善良,她想和你交朋友,做姐妹,所以就送你东西咯。”

    青青觉得很好笑,她和水小姐从来没说过话,也没见过面,水小姐为何就认为她性子好,心地好了,还想和她做朋友了呢?能让秋月如此委曲求全上门来对她视好的事情是什么呢?青青想着最近和秋月的交集,一下子就明白了。

    “你拿回去吧,我不会要的。”

    “为什么?”

    “无功不受禄!”青青笑意盈盈的盯着秋月,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一个小丫头较劲,也许是不喜欢她眼里那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吧。

    “可是……”秋月咬咬牙,拽着油纸伞的手痛苦的纠结着,其实水小姐是让她先致歉道谢,后提交朋友的事,她不愿意对小青虫说谢谢,说对不起,于是干脆略过,直接说要交朋友的事情。秋月没想到青青会拒绝,她现在骑虎难下,说对不起就更不可能了。

    “你真的不要吗?我告诉你,这可是好东西啊,你看这……”秋月还不死心,她觉得面对这样贵重的礼物,青青应该和她一样心动才是,可是她居然还是那样笑着看她。秋月叹口气,“那我走了……你真的不要吗?……那好吧。”抱起缎子,顶着头上的烈日,秋月灰溜溜的跑回去,然后告诉她家水小姐,青青不要缎子,要徐大夫。

    水飘萍淡淡的瞟了她一眼,目光追随着刚从**楼走出去的徐彦修的脚步。秋天的阳光洒在他身上,白如云朵的衣服上似乎也染了一层金光,他走的如往日一般从容,自在,好像外界所有的纷扰都不能改变他分毫。他多像阳光下的璞玉,不管风雨骄阳,永远保持着最初的温度,不冷,不热。

    “真的?”徐彦修的身影消失在街道拐角处。水飘萍回眸,倾国倾城的容颜上是洞察一切的笑意,秋月缩缩肩膀,紧了紧怀中的缎子道,“她不收锦缎,不就是……要徐大夫么?”

    水飘萍对自己的贴身丫鬟难道还不了解吗?她叹了口气道,“彦修拿青青姑娘当朋友,我自然也会拿她当朋友,所以秋月你,也要将青青看做朋友。”

    “好吧,”秋月承诺得不甘不愿。水飘萍到不想去苛责她,比起秋月来说,青青于她,其实真的算不得什么,若是严格说起来,对方还是自己的情敌。情敌?转而念及青青上门报信的事,她又想,或许只是自己想多了。可是她还是希望能够见青青一面,当面确认她对徐彦修到底有没有情意。

    说不爱就是爱,说喜欢就是不喜欢。

    这两句话在武安良的脑子里绕啊绕,让他纠结痛苦寝食难安,哪怕是送了一次又一次的花,也不能弥补心灵的失眠。武安良是个自私的家伙,既然发现了问题症结所在,他就不会委屈自己一个人苦痛。武安良决定好好修理徐彦修,彻底让他消失在自己面前,消失在他家野猫面前,他相信没有徐彦修的世界一定非常圆满。

    前面提到过,武安良是个行动派,说做就做,绝不会拖泥带水。于是他当晚回到家,就冒充水飘萍给徐彦修去了一封深情款款的求救信,他在信的抬头很肉麻的写下如是语言,“亲爱的修修,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兮,妾身思君之心,朝朝暮暮……”武安良忍着浑身的鸡皮疙瘩,恶心完这封饥渴的求情信。然后招来自己手下的两大跟班,做好周密部署,设好重重关卡,等待饥渴的徐彦修送上门来。

    第一天,徐彦修没有出现。武安良摩挲着下巴,非常自负的认为,徐彦修这个伪君子一定在家里边心急火燎举棋不定。

    第二天,不仅徐彦修没有出现,连只会叫的苍蝇都没有出现,武安良告诉自己徐彦修独居了二十四年,身边连只雌性动物都没有,他一定一定耐不住自己的勾引。

    第三天,徐彦修终于出现在**楼背后的小巷中,穿着他那身衰到顶的白大衣,武安良仰天长啸,喔嚯嚯……,徐无常,你终于屁颠屁颠送上门来了。武爷今天定会叫你死个瞑目,所谓有今生没来世,徐彦修,再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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