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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44,七月有暴风雪

    不仅是青年呆住了,广场上所有的人也都呆住了,人们都像被什么人突然施了定身咒一般,维持着前一秒钟的动作僵在原地,瞠目结舌的望着青年头顶上的天空,宽阔的广场上霎时间布满无声的沉寂,只有天空传来一片嘈杂的啪啪声:

    原本散落在广场各处溜达觅食的十几支鸽群不知在什么时候齐齐的飞了起来,密密麻麻、挤挤压压的云集在空中,如同一片极其巨大的白色伞盖,遮住了人们头顶上燥热炙人的阳光,在地面上投注了面积庞大的阴影,将呆滞的人群笼罩其下,而青年就位于这片广阔阴影的中心。

    如果说几百只鸽子齐聚在半空中的某一个特定区域的奇特景象让人们感到吃惊的话,可是,有细心敏锐的人很快便发现了这景象之中更让人感到惊讶的细节——细看这几百只拥挤扎堆的鸽子,就会发现它们的活动乱中有序,不仅集中的区域是固定的,而且在空中停留的位置也是固定的,没有一只超出某一水平线以下,这使它们看起来就像一支原地待命的军队,只等待什么人的一声令下,便要采取某种未知的行动。

    短暂的寂静过后,广场上又暴发出一阵激烈的嗡嗡声,人们抬头对着空中的景象七嘴八舌、兴奋又惊奇的议论着,指点着,猜测着其中的缘由,还有不少人纷纷拿起自己手中的手机、相机、DV机拍摄这难得一见的奇景。

    这真是一幅诡异而华丽的画面。

    在盛夏艳阳的照耀下,几百对雪白的鸽翅泛着美丽的金色微光,像一片连绵不尽的云海。轻捷有力的鸽翅在同一时间不停的快速扇动着,搅动起一股巨大的气流和声浪,人们的耳边全是一片嗡嗡啪啪的振翅声,那震耳欲聋的声势,不亚于几架直升飞机一起发动的声音。

    青年也不由得举起了一直护在胸前的相机,朝着天空那片雪白拍了起来——事后,青年回忆起这个动作的时候,他矢口否认自己这一行为是出于金钱方面的考虑。

    那是一种本能,是身为一名摄影工作者的职业本能!他说,当时那只是一种无意识的动作——当然,如今他非常非常后悔自己做出了这个该死的、引起后来一连串灾难和麻烦的动作。

    几乎就在他相机闪烁的同时,不知何处再次传来几声响亮悠扬、抑扬顿挫的咕咕唧唧的鸽子叫声,这叫声淹没在一片轰鸣嘈杂的鼓翅声,人们闹闹嚷嚷的议论声中,是那样的微不可察,无声无息。

    然而这声音过后,广场上的人们忽然慌乱沸腾了起来——原本白皑皑的一片,云一般集留在空中的鸽群忽然一起朝广场上的某一点疯狂的俯冲而下。几百只雪白的鸽子齐齐拍翅飞舞,像是一片片洁白无暇的雪花,被狂风挟卷着,呼啸着,旋转着,在短短的十几秒间便形成一个巨大的柱形漩涡,宛如在七月盛夏的晴空里,下了一场雄奇而诡丽的暴风雪。

    旁观的人们固然目迷神驰,惊异莫名,而处于暴风圈边的人们则是纷纷惊慌的快速后退到安全的地带,看热闹是挺有趣,但要是把自己给看进去可就不好玩了。很快的,位于那个雪白的暴风圈周围的人们撤了个干干净净,在广场上形成了一大片真空地带。

    忽然有眼尖的人指着暴风雪的中心,惊声大叫了起来:“看,那里面有个人!”

    人们纷纷顺着那人的手指看去,果然,那一团雪白中依稀仿佛可以看出一个人的身影在疯狂的挣扎着,扭动着身体和四肢,却怎么都摆脱不了那好似粘在他周围的鸽群。

    ……

    白色,无边无际齐齐飞舞的白色……

    这是位于暴雪中心的青年眼中所见到的全部景象,而他的脑海中却忽然回忆起学生时代看过的悬疑大师希区柯克的经典名片《群鸟》中的情景。

    聚集着无数飞鸟的海湾,造成整个城镇的瘫痪,受损的建筑物,受伤的、甚至失去生命的、惊恐失措的人们,突然凶狠的、不知缘由的对人类发起攻击的鸟群……影片中的那一幕幕充满想象力的、让人觉得紧张刺激的画面,此时似飞快又似缓慢的在青年的脑海中一一清晰的划过。

    温驯、可爱、乖巧、美丽、善解人意……等等描写鸽子的、充满褒扬之意的形容词,此时在青年的心中早已灰飞烟灭,不复存在。那一对对不断扇动的白色翅膀,一只只通红的小眼睛、朱红色尖锐的喙,一双双锋利的爪子,每看一眼,都让青年的恐惧加深一分,眼前诡异震撼的景象和脑海中富有冲击力的电影画面不断的交替着,切换着,终于击垮了他苦苦硬撑的冷静和理智。

    他死死的闭紧双眼,尖声大叫着将自己身上所有拿得到的东西都疯狂而用力的向围在身体周围的鸽子们丢过去。背包丢出去了,相机丢出去了,手机、火机、烟盒……不管大小,不管贵贱,能扔的全扔了,最后,扔无可扔的他解下了自己腰里的皮带使劲的挥舞着,向近在咫尺的鸽群大力抽打着……

    如同开始时那样突然,鸽群的撤退也是毫无征照的。

    刚刚还密密匝匝的集成一团的数百只白鸽,却在十几秒间散得干干净净,就如同忽然被大风吹散的流云。广场上方,晴空如洗,艳阳高照,看不见一只飞鸟的痕迹,甚至连一丝丝白色的微云也找不到,当真是一碧万里。刚才的那支庞大的鸽群再次散在广场各处,或亲昵的互相梳理着羽毛,或悠然的迈着短腿四处觅食,或团成茸茸的一团美美的晒着暖阳……仿佛刚才那令人震憾的景象只是出于人们的想像,而非确切存在过的事实。

    震惊的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弄得又一次呆住,相顾茫然,拍照的还继续举着手里的相机,指指点点的还伸着手指,手指那端却是一片虚空。帮被围困的青年打电话找119求助的对着电话那头接线员的询问哑然失声,而被热心人急急拉来的养鸽人看着一片祥和无恙则气得骂娘,CAO,耍人好玩呀?

    人们的目光最后纷纷投向刚刚暴风雪的中心地带,想找出一些痕迹来证明,适才的景象不是他们集体发的一个荒诞离奇的梦——光滑如净的水磨石地面上,一个一身迷彩服的青年手里握着皮带瘫坐在地面上,大张着嘴,不断的喘着粗气,双目惊恐的圆睁着,呆滞的望着前方不知名的地方。半长的头发湿成一缕缕的粘在脸上,大滴的汗水密密的浮在皮肤表面,事实上他混身上下都已被汗水浸透了,像是刚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由于用力过度,此时力气全失,周身都在脱力的轻轻颤抖抽搐着。

    青年觉得自己就像做了一场再真实不过的噩梦,虽然可怕,但他的周身上下却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细细想来,那些鸽子只不过是围在他的身边扇动翅膀,困住他的行动罢了。但那景象实在太让人惊骇震憾,太违反自然常理,人对于未知的事物总是充满了畏惧,再加上,这情形与《群鸟》中的情节和画面实在是太像了,身处其中的他不能不慌乱不恐惧……

    总而言之,之所以到最后他的理智全失,原因大概就是他完全被自己的想像力给吓坏了。

    唉,青年在心中叹了口气,难道这一切全是因为他平时想像力太过丰富而受到的报应?

    想到这里,青年猛的张大了眼,连忙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前,我的相机呢?……哦,对了,是被他吓糊涂了的时候,丢出去砸鸽子了,那么……

    一个长长的阴影遮在了他的头顶,徐徐那富于磁性的声音悦耳的响起,一如既往的带着宜人的温煦和亲切:“你还好吗?你的东西我都帮你拣回来放在这里了,待会你可以查看一下,当然,我也帮你做了些适当的处理。另外,需不需要帮你打个120,到医院检查一下?”

    青年心下一沉,抬眼对上了徐徐那平和的,没有丝毫嘲笑之意的目光,只觉得满身灰突突的颓丧,心里一团复杂。

    “大……叔叔,叔叔,对不起。”细细嫩嫩,糯糯甜甜的小声音带着满满的歉意轻轻响起,青年的目光掉向那个缩在徐徐的长腿边,怯怯的张着乌黑的大眼睛,溜溜的望着自己的胖娃娃,嘴里的滋味更苦了。

    “嗯……”胖娃娃捏着自己短短的手指,不安扭动着软软肉肉的小胖腰,似乎是在小肚子里寻找着合适的词语,一会儿才小小声的嗫嚅着:“对不起,大……叔叔,我没想到你的胆子这么小,比我的还小。”害怕时蹦达的比我还欢。

    当年号称“哥白大胆”的白小姑娘及时而善良的把大坏蛋叔叔和这后一句话都留在了她圆溜溜的小肚子里。

    没错,让鸽子们群起围住青年的就是哥白小胖鸟。</li>

    <li style="font-size: 12px; color: #009900;"><hr size="1"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多更一些的,实在是有点挺不住了,时间也有点赶,一会儿还得去医院接班护理病号,同志们先将就着看吧,对不住了……</l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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