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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九回【上】

    且说双、回二人正在背地里跟抱琴编排婉玉不是,却听门帘子外面有人说话,三人俱是唬了一跳,惊疑不定之间,只见帘子一掀,文杏端着个托盘走了进来,眼光在她们三人身上一扫。梅燕双心中叫苦道:“文杏是大娘身边最有头脸丫鬟,连我们都要敬着她三分,不知刚才话她听进了多少,万一她跟大娘说了……”想到此处心里突突跳得厉害,又见梅燕回脸上也一片雪白,便愈发六神无主起来。

    文杏似笑非笑道:“适才都说什么呢,什么欢喜不欢喜,我好像还隐隐约约听见我们家姑娘名儿。”说着用眼睛去看梅燕双,梅燕双心虚,将脸偏开看别处。

    梅燕回勉强笑道:“没什么,就是闲着没事,说两句闲话乐一回也就罢了。”

    文杏也不再问,道:“太太说了,我们婉姑娘身上确实不大好,要静养一段日子,家里也就不方便留两位姑娘了,适才太太已派了人到姑娘里通报了,车马也已经备好,绮英阁那头,丫鬟们也将东西都收拾妥当,只看姑娘们打算什么时候走。想多留一会儿,便用了午饭也不迟。”

    双生女脸色登时一变,心知这是要赶她们二人家去了,两人面面相觑,梅燕回站起来强笑道:“婉妹妹既然病了,我们也不好再留,免得给大娘再添了麻烦,只是这般走了终究不像,我两人总要跟大娘辞行才是。”说着扯了扯梅燕双衣袖。

    文杏道:“这就不必了,太太跟前儿有亲戚,正商量打紧事儿,姑娘们有心,我帮着传达就是。”

    文杏此言已颇不客气,偏生双、回二人做贼心虚,也不敢分辩,梅燕双道:“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多留了,劳烦文杏姐姐跟大娘说一声,我们这就告辞。”说完和梅燕回走了出去,只留抱琴一个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拧了帕子站在炕边上。

    文杏将托盘放在小几子上,走过去拉起抱琴手,放缓了声道:“这般拘着做什么?你坐,咱们两个人说说话儿。”说着拉着她坐到炕上,慢慢闲话了几句,问她几岁,家乡在何处,平日里都干做些什么等语。抱琴起先忐忑不安,言语上只是唯唯诺诺,但见文杏态度可亲,便渐渐放开了,文杏留神看着,心里想了一回,笑道:“不知怎,我一见你就觉得投缘,我年纪比你稍长一两岁,便讨个大唤你一声妹妹罢。”

    抱琴忙道:“文杏姐姐说得哪里话,姐姐肯叫我妹妹是抬举我了。”

    文杏道:“既然你也认我,我便有几句心底里话跟你说说……咱们做丫鬟,第一要紧事就是记着恪守本分,虽然你我在主子跟前是有些头脸,但终究是个下人,比不得那些姑娘小姐们,她们这会子欢喜了,拽着你磨牙,你图新奇,在旁边听着,日后若有事端惹出来,主子们只会说你品行不良,拐带坏了正经姑娘,重重责罚下来,又该如何呢?”

    抱琴心中一沉,知道刚才那番话文杏都听见了,不由满面通红,拽住文杏袖子央告道:“好姐姐,是我错了!你教我,我再也不敢了!”

    文杏道:“你不知道当中缘由,昨儿晚上双姑娘和回姑娘就跟我们家姑娘斗了气,今儿个早晨我们姑娘连外头衣裳都没穿,哭着跑过来来找太太评理。不管谁对谁错了,这闹来闹去,都是主子们事,跟咱们又有什么相干?好妹妹,我跟你说一句,莫让人家把咱们当成手里头剑,什么当说,什么不当说,你自己心里都要有个分寸才是了。”

    抱琴款款点头,此时小丫头子在门口唤道:“文杏姐姐,太太让你过去,问东西送得了没,话递过去了没有。”

    文杏应了一声,将托盘端起来对抱琴道:“那我先走了。”抱琴赶紧起身相送,文杏唤进两个丫鬟进来陪抱琴说话,然后端着盘子往卧室中走,见吴夫人正和段夫人说话,便走上前在吴夫人耳边说了几句。

    吴夫人登时脸色一变,跟段夫人告罪一声,便和文杏来到外头,低声道:“你说可是真?”

    文杏道:“千真万确,我清清楚楚听见,那两人竟说了这样话,我心里有气,太太命我端过去香囊也没送,那两人本还想跟太太辞行,我也拦了下来。适才耽误了一阵,也是为敲打敲打吴家那个丫鬟。”

    吴夫人冷笑道:“怪道婉儿今儿早晨起来哭得跟什么似,我还当是小姐妹之间起了口角,如今可见是黑了心货色,竟要坏我女儿名声!”又朝托盘看了一眼道:“你做得很是,这香囊是宫里赏出来物件,给那两个小蹄子也是糟践!你端过去,让婉丫头挑一个,剩下就赏给你戴着玩罢!”文杏应了一声,领命去了。吴夫如何烦恼,如何想法应对,想到婉玉如今之状添了几分心疼,不在话下。

    且说抱琴自文杏走后就有些魂不守舍。她自小被卖到吴家,段夫人见她模样整齐,性情温柔老实,便把她拨到吴其芳身边伺候。抱琴虽算不得伶俐机敏,但可喜在百依百顺,做得一手好针线,一直也服侍妥帖。后来年岁渐大,也出挑成个美人模样,段夫人有心抬举,吴其芳也喜她妩媚和顺,便收她做了房里人,抱琴自觉终身有靠,侍奉愈发精心。这些时日听段夫人提有意与梅家攀亲,抱琴也有意探探婉玉性情,便千求万求央告段夫人带她来,一见婉玉,观其神色语态,便知是个心中有丘壑人物儿,又见她与怡人说话,更知其颇有几分手段,不由担心婉玉是否性子宽和容人。谁知后来她竟听见梅家小姐妹提起婉玉先前旧事,抱琴心不由灰了一半,前思后想,也不由添了几桩烦恼。

    直至申时,段夫人方才告辞离去。待坐到马车上行了一段路,段夫人便问道:“今儿个你见着婉姑娘了没?”

    抱琴低了头小声道:“见着了。”一面说一面拿了厚棉锦缎大褥盖在段夫人腿上。

    段夫人道:“你觉得她模样性情怎样?”

    抱琴道:“模样没得挑剔,鲜花嫩柳似,看着就伶俐,只怕是男人也比不过了。”

    段夫人笑道:“这就是了,我看着也好,我略套问了几句,看样子弟妹也乐意。待芳儿中了进士锦衣还乡,咱们就到梅家府上提亲,虽说梅家门第高了些,但芳哥儿也是极争气,不是我说嘴,多少王孙公子都比不上他。”说完又见抱琴蹙着眉坐着不语,略一沉吟便知其中有事,推了抱琴一把道:“愣着想什么呢?”

    抱琴忙笑道:“没想什么,只是琢磨着给大爷做衣裳还没好。”

    段夫人道:“甭想骗我,你这丫头最是老实,脸上藏不住心事,你定是听到撞到什么事儿了,若是跟婉姑娘有关,便只管告诉我。”

    抱琴张口欲提,但又转而想起文杏说话,便又把嘴闭上,左右为难间,又听段夫人道:“我知你事事处处都为芳儿着想,若是有为难事也不妨,我必不怪你。”

    这一句话却撞进抱琴心坎,她自小至大眼中唯有一个吴其芳罢了,如今后半生都系在他身上,唯恐他错娶妻室,便将双、回二人话对段夫人说了。又道:“太太别生气,我也不是愿意跟姑娘小姐们嚼蛆。我服侍大爷一场,只盼着他平安,日后娶一房贤淑妻子,也是我造化。我今儿把这事儿告诉太太,也是想讨太太一个主意。”

    段夫人拧着眉久久无言,半晌才道:“今儿个弟妹倒是跟我提了,说婉玉今儿个受了气,因为是过继来,下人和各房亲戚都在背后乱嚼舌头,她那两个侄女就踩了婉玉不是。还说婉丫头生母去得早,前些年在柳家也没少受人挤兑,也怪可怜见。我听了还顺着劝慰了几句。若是婉姑娘为个男人投了湖,也不知有内情没有,但不管怎样,终究也不是体面事。”说到此处拍了拍抱琴手道:“我儿,幸亏你告诉了我,咱们刚来金陵,对婉姑娘先前事儿一概不知,如此看来需找人好好打听打听才是了。你这般替着芳哥儿打算,我日后也不会亏了你,你便放心罢了。”抱琴连连答应,心下安稳,暂且不表。

    此几日无话,却说到了正月初七时候闹出了一桩天大事。妍玉使了个金蝉脱壳法儿,留了封书信,带着丫鬟红芍和杨昊之私奔了。杨柳两家登时大乱,柳寿峰气得病倒在床,一时大发雷霆,一时要将妍玉赶出家门,一时又痛哭流涕自言颜面尽失对不起历代祖先。杨家也四下里派人寻找。两家虽竭力将事情向下压,但奈何纸里包不住火,风声还是传扬出去了。婉玉知道了愈发忧心忡忡,待正月十五一过便忙派人将珍哥儿接了回来。

    如此整个年下便这般过了,待至二月,初九、十二、十五日便是会试日子,三场考过,杏榜一发,梅书达、吴其芳和杨晟之三人均高中了贡士。待三月十五日殿试考过,梅、杨、吴三家均是点灯熬油等信儿,等了七八天,方有快马报喜回来,方知梅书达和吴其芳均中二甲,杨晟之考了第三甲头名传胪,喜讯传来,众人无不喜气盈腮,各家均放炮庆贺,开祠堂祭祖,不在话下。

    杨峥这些时日因杨昊之之事正烦恼不尽,只觉因这孽障得罪了梅家,如今更与柳家交恶,但此时杨晟之高中喜讯传来,杨峥不由精神大振,大喜之后,心中又默默想道:“即便杨家顶着皇商和户部虚衔,再如何富有,但终究是从商最末一流罢了,事事处处要看梅、柳两家脸色,若是朝中有人那又何愁家业不兴?晟儿看着呆笨,不过是个老实憨厚庶子,这些年来虽无大错,但看着也不出挑,想不到如今竟成了最出息一个了!只怕杨家还要指望于他,往日里我待他生分了些,从今往后便再不能如此了。”

    想到此处,杨峥忙到库房里,命人打开柜子将最上等料子取来,缂丝,提花,二色金、雪绸,不一而足,精心挑了十几匹,命人拿去给杨晟之重新裁制新衣;又从账上拨了八千两银子,找了可靠管事送到京城给杨晟之打点;拿出银子来打了一副赤金点翠红宝石头面亲自送到郑姨娘处,而后连续几晚都在郑姨娘房里歇了,郑姨娘自然春风得意,逢人便说晟哥儿如何有出息,挣了杨家脸面,府里大大小小婆子丫鬟仆役均闻风而动,抢着上前奉承献媚,不在话下。

    而柳夫人一则惦念杨昊之;二则因妍玉之事与自己亲哥哥柳寿峰撕破了脸面,闹得僵了起来;三则又气恼杨晟之高中,郑姨娘得势,急火攻心便病了一场。同时大病一场亦有柳家孙夫人,自妍玉离家之日起,孙夫人便牵肠挂肚,虽痛恨亲生爱女与名声狼藉有妇之夫勾搭,但到底还是疼惜多些,每日里想起都要哭上几回。虽曾到杨家闹过几次,但终究无法。待杏榜发过,宫中又来了太监传旨,原来姝玉诊出了龙脉,皇上赐封为美人,又赏了柳家许多东西。姝玉亦从宫中赏了东西出来,这一回竟不同于过年时候寒酸,赏赐颇丰,尤其给生母周姨娘东西极多,隐有压过孙夫人一头之势。周姨娘大惊,忙取了几样贵重送到孙夫人房里,孙夫人当然不肯收,不咸不淡说了几句,待周姨娘走后,她心里到底不痛快,想到大女儿在宫中虽位置极尊,但久久没有孩儿,竟被个庶女压过一头去;小女儿又不成器,坏了名节,日后也恐谋不到什么前程了,忧思极重之下也大病了一回。

    自年后几家欢喜几家愁,各人均有个人思量。眼见日月匆匆,进士们就要荣归故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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