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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七章 冬日

    第七十七章 冬日

    宝晨同学这段日子有了一个很不好的习惯。睡下眯过一小觉后会爬起来,过来在宝然的被子上抓一把,也不讲究,胳膊屁股小脚丫儿,掐哪儿算哪儿,直到宝然被抓得动几下或者叫起来,他才又一声不吭回去接茬儿睡。

    就算我们是血亲兄妹,你这也够得上性骚扰了!宝然很是不忿,可想了想人动机是好的,只能暂时忍了,大不了尽量机警些,察觉到那只责任感极强的手伸过来时,主动问声哥哥好,以逃避体罚。

    时间长了就好了,不是他最终放下心了,就是自己给掐呀掐的也就习惯了。宝然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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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然可以忍,爸爸妈**修养却似乎不是那么到家,没几次就忍无可忍了。原本是担心宝然害怕,才将她放在身边,这么些天看下来,小丫头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该睡睡,跟个没事儿人一般,甚至睡得好似比以前在家时还更要安稳,也就放了心。

    妈妈说,“看不出来,宝然平时娇娇弱弱的还挺抗折腾。”爸爸看看媳妇,“这是傻人有傻福。”山东大婶说:“俺们孙家的……干闺女,能给这点儿小事儿就吓着啦?”

    宝然看着各位欣慰喜悦感叹的脸,深感受之有愧。

    既然没事儿了,就把她放到里屋同哥哥们兄妹情深去吧!

    爸爸牺牲了两个周末,客串了一回木工师傅,给兄弟俩架起一张双层床,又给宝然置下一张小床塞进里屋,中间隔着那张传家宝小方桌儿,三人又恢复了男女生混合宿舍的编制。

    这下宝晨消停了,高高坐在他的二楼宝座上,看着眼皮子底下的弟弟妹妹,满意地点头:“这样就好!”

    妈妈也点头:“看不出来,老江你手艺不错!”

    你好我好大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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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然打量着家里的最新格局。对于现在这个家,她其实是挺陌生的。

    厂里不同级别不同工种的人员待遇壁垒分明。前世父母都是普普通通的车间工人,住的是厂生活区里成排盖起的茅顶土坯平房。是的茅草屋顶,顶架木梁上一束束捆扎紧密的茅草,上面盖上沥青油毡,有讲究的人家自己弄了木板瓦片铺上,就是最好的装备了。新疆干燥少雨。倒是不怕漏,只是每年春季要勤于上房扫雪,否则化冻的时候雪水融下,浸透了房顶不说,严重的连土坯墙都能给冲垮下来。

    而现在宝然家分到的这所房子,是一幢苏联式尖瓦顶平房,虽然进门的格局同那些土坯房差不多,都是一个小门厅,用作厨房,然后是被爸爸自己设计垒砌的空心火墙间隔出的一大一小两间屋子,大的是客厅兼父母卧室,小屋就塞进了兄妹仨,但整体上要高大宽敞许多,屋顶也是平展展刷着雪白石灰的水泥顶,而不是铁丝牵起的纸棚顶。

    宝然记不太清前世里这幢房子住的是谁家了,但知道自己原来的家离这里并不远,向东走过两排平房就是,也不知现在住了谁家,左邻右舍是否还是自己熟悉的那些人。妈妈万没想到兄妹仨慷慨地走了个光身,紧赶慢赶只先凑出了要上学的宝晨的一身行头。宝辉好歹还有宝晨以前的旧衣,宝然就惨了。身上穿的已经在冰天雪地里滚得不成样子,回来后爸爸心疼女儿,坚持要给她做新的。在等候棉衣棉裤到位之前,宝然就一直在家里养着,连门都没捞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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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不幸破了财,镇日幽怨的宝辉一起关在家里的日子,还好有东西可以解闷儿。在宝然的唆使下,宝晨一副勤学求知的架势,强烈要求爸爸将家里那只角钢焊就的大书架搬到了里屋,成为兄妹三个共有,宝然独享的珍藏。

    想当初宝然刚从平安抵达的晕眩中醒来,一眼看见了新家里满满一架子的书,那个无语凝噎啊。强烈怀疑爸爸是隐藏的敌特分子,这么些的封资修,他在团场时都给藏哪儿去了啊?害得自己人前背后地学习了整整一年的毛主席语录,脑袋都有些抽筋儿了。看看这里,四大名著,中国的不用说,外国的也有,荷马神曲哈姆雷特浮士德,这几本看样子是今年新添的,而且前世也没见过。这人的境遇不同了精神就是不一样,多有追求,都超越了国界了。

    宝然最感兴趣的,还是前世熟悉的那一套史记和康熙大词典。

    看史记,是因为那里面的几幅线笔白描人物图,宝然曾捏着毛笔照着描绘了上百遍,不知为什么就那么喜欢那种线条婉转流畅曲折回环的感觉。而查阅康熙大词典,则纯粹是逆反心作祟。当年宝然爸将《红楼梦》列为专门针对女儿的禁书。坚决不许她接触这些“莺莺燕燕情情爱爱”(宝然爸的原话),结果就是宝然搬着一本大词典楞是偷偷把一套繁体版的《红楼梦》啃了个透,甚至大段大段背得滚瓜烂熟。种瓜得豆,最后印象最深的反而是那套铺天盖地印满了蝇头小字的康熙大词典,以至于上学时有一段时间常常会写出一些稀奇古怪的错别字,这笔账,到现在不知该怎么个算法。

    宝辉沉迷于他的新式武器,只求妹妹别去烦他,宝然于是耳根清净地先温习了一下四司马公巨著,这次是真的开始咀嚼文字,不再是看图不识字了,经历了读图时代的狂轰乱炸,那了了的几幅图已经不能满足她漫长的回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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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家离开以后,宝然爸在众人的提心吊胆中没忧郁几天,便又精神抖擞地投入了自己的钻研工作。八一年,改革伊始,百废待兴,机械厂的位置在基础建设中显得特别的重要。尽管上面还压着公公婆婆,前所未有的忙碌和被重视的感觉,还是给予了宝然爸极大的信心和干劲儿。加班加点已是家常便饭。现在又正值冬天供热季节,妈妈所在的动力车间也是忙得倒不开班。所幸宝晨几个都是出奇的懂事乖巧,妈妈只要备好了一日三餐,就不用再多操心。

    一家人工作的工作。上学的上学,读书的读书,晚上睡前再聚在一起说说话,都是忙忙碌碌又简单充实。宝然想,其实,这也是一种美满的生活状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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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忙忙碌碌中,很快,又是一个新年。这是这个小小家庭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团圆年。

    这时候还没有春节联欢晚会,即便是有了,也没有电视可看。但家人团圆的气氛却是最浓郁最纯粹的。起码大家笑意吟吟关注着的,是自己的父母兄弟。而不是银屏上那些颠倒众生的日韩明星,或者网络上陌生人的曲折离奇。

    午饭后一家人团团围坐在外面大屋的八仙桌前,这是除了两张木床以外,爸爸妈妈搬家后添置的唯一大件,就连换季的衣物大半都还暂存在几个大纸箱子里。

    爸爸揉面擀皮儿,妈妈和馅调味儿,宝晨宝辉笨手笨脚却又不厌其烦地捏着一个个奇形怪状的饺子,不时互相指责谁的又破皮儿了谁的又露陷儿了。宝然也不闲着,其实前世里她上学后就渐渐成了家里包饺子的主力军,要速度有速度要质量有质量,可惜现在一双胖手实在太小,搂不住馅儿,便在那里沾了满手的面粉,将爸爸切下来的小面剂子一个个按扁,再由爸爸换了小擀面杖飞擀成一张张中间厚,边缘薄薄的圆圆的饺子皮儿。

    回到家里这一个多月,牛羊鱼肉胡萝卜大白菜白面馒头轮番上阵,兄妹三个的脸蛋终于又被补回了红彤彤圆溜溜的苹果样儿。爸爸妈妈手里忙着,嘴里说着话儿,看着三张说笑打闹的小圆脸儿,心充溢着满满的幸福和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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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拿出三枚洗净的一分硬币,分别包进饺子里,“看今年谁有福气,可以吃出钱来!”

    宝晨想方设法偷偷去做记号,宝辉说他要连吃两大碗,宝然微微笑,不用问,他们仨一人一个,跑不了的。多少年的把戏了,大家都乐此不疲。

    包好了一拨儿,宝然又负责把成品整整齐齐在高粱杆儿的圆托盘上摆好,妈妈拿出去放在大门外落满了白雪的花台子上,半个多时辰就冻得硬邦邦小石块儿似的。两只托盘轮换着送出去几趟儿,等最后装满了两只面粉袋,就去吊在外面的小煤屋里,过年时随吃随取。

    宝然穿好了衣服跟着妈妈出去收,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饺子上便已覆上了毛茸茸一层白雪。宝然踮起脚凑上去,伸长了舌头舔起一口,沁凉,甘甜,正是记忆中的好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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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夜饭后,宝然缩在被窝里,听哥哥们大呼小叫地同爸爸去门口贴春联儿。片刻进来,也不回里屋,一家人偎在爸爸妈**大床上,剥着瓜子儿,听爸爸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当然,大多是爸爸种地时的轶闻糗事。爸爸平时太精明,所以大家都格外喜欢看他的笑话,比调侃妈妈要有成就感的多。

    不知不觉间,宝然依在妈妈身边睡去了。等到被爆竹声惊醒,爸爸同疲惫却兴奋的哥哥们带着一身的硝烟味儿进来,笑着说:“十二点过,我们可是今年第一个放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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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新的一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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